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速,燕铁衣毫不气馁的道:“提起劲来,长牧,只要有个名称就不怕找不到,我们以前不也办妥过比这更难办的事么!”

    屠长牧没有表示什么,只觉得天地一片茫茫,心头也是一片茫茫。不错,他们以往确曾遭遇过,也摆平过比眼前更困难的事,然而事不在难,只怕漫无头绪,不知道从何下手啊!

    从凌晨到黄昏,连上昨夜起更的辰光,他们除了歇马打尖之外,半点都未耽搁,只是一路不停的奔驰着,到了入晚,真个是人困马乏了。

    屠长牧闷着头跟随燕铁衣走,直到他们抵达这个小城──相当热闹的一座小城。

    夜街之上不便驰马,他们下来,牵着马走,燕铁衣对这里似乎很熟,转来转去,穿弄过巷,然后,他们来到一幢宅子之前。

    这是幢极寻常的宅居,齐顶高的灰土墙,三合院的格局,毫不扎眼。

    牵着马凑近了些,屠长牧轻声问:“魁首,谁住在这里呀?可是你相识的?”

    点点头,燕铁衣顺手接过屠长牧的缰绳,一起拴在门边的一棵矮树上,然后,他轻轻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,这两扇红漆斑剥的旧木门呀然启开,来应门的是个额前梳着留海,眉清目秀的大丫头。

    那丫头在黑影中看不真切外面的人,只是当门一拦,睁着那双黑白分明,滴溜溜的大眼睛,语声脆弱却十分夹生的问:“谁呀?”

    燕铁衣笑哈哈的道:“狼妞,两年多不见,你倒越发出落得标致啦!”

    听到声音,被称做狼妞的丫头往前探长了上身,仔细朝燕铁衣脸庞上端详,这一看,她几乎是兴奋得跳了起来:“大当家,真想不到是你来了,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你呀,快请进,我这就去告诉爹。”

    也只是刚进了门,一位身材高大,满面红光的银发老人已由屋里大步迎出,笑声好宏亮:“不用你这丫头传报,隔上三里路远也能听到你这副大嗓门!”

    燕铁衣拱手道:“白老,久违了。”

    老人抢上前来,伸出双手紧握着燕铁衣的双手,连连摇晃,神情十分激动:“我说燕老弟,你就真把我这老哥忘了?打上次见过面,一眨眼两年零四个月多,人也不来,信也不捎,可把老哥我想煞了哇!”

    燕铁衣笑道:“你多包涵,白老,我那些琐碎事你又不是不知道,总是把人缠得难以消闲,其实我也早就急着来拜望你老啦。”

    在燕铁衣肩头重重一拍,老人的目光落在燕铁衣身后的屠长牧身上,他拱手问:

    “这一位是?”

    屠长牧微微欠身:“‘青龙社’屠长牧。”

    燕铁衣一指老人道:“长牧,‘孤鹤’白飘云白老。”

    料不到自己头儿居然也认识这位行踪隐密,神出鬼没的江湖传奇人物,屠长牧更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交倩似乎还相当之深呢。

    白飘云的热情是感人的,他与屠长牧见过之后,又叫来狼妞引介:“这是我的么女,也是我唯一的一个宝贝丫头,叫白媚,因为过于泼野,便得到了一个封号──狼妞”

    屠长牧笑了,眼前的白媚真是媚,乌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,额前的留海温柔的覆盖着她白皙的前额,珑鼻樱唇,是如此的文静秀美,那有一丝半点的野气?称她“狼妞”未免太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白媚慧诘的笑了起来:“屠叔叔,我看起来并不像我爹说的那么不堪领教吧?”

    屠长牧笑道:“姑娘秀外慧中,大家风范,白老是替你谦贬了。”

    大家非常愉快的进入客堂落坐,这间客堂布置得十分简朴,稍嫌狭窄了点,但如此却气氛更融洽,有股子说不出的温暖意味。

    等白媚端上茶来,白瓢云单刀直入的问:“我说燕老弟,这趟出来,准是另外还有事吧?”

    燕铁衣道:“瞒不过白老,确是有了点纰漏。”

    等把阴负咎失踪的事情讲完,燕铁衣即闭上嘴,只是望着白飘云。

    呵呵一笑,白飘云道:“你这个小人精了,我知道你的意思了,你是要问我那‘老鬼河’,及‘大王庙’到底在什么地方,以及如何去法,嘿!”

    燕铁衣笑道:“白老高明,白老足迹遍天下,见多识广,想能指点一二?”

    白飘云抚着短短的白胡子道:“算你问对了人,你说的这两个所在,我全知道,并且都去过。”

    精神一振,燕铁衣忙道:“还请白老示知。”

    白飘云缓缓的道:“那‘老鬼河’,是陕边‘石鬼河’的一条支流,自‘定边’指向‘白于山’一脚,总共也不过百多里长,河道弯曲狭窄,河床满布峭岩尖石,因而水势湍急,宛如奔马,勉强行得那种蚱蜢小舟,却也是惊险万状,非有极精的驭船技术,不敢轻言尝试,‘老鬼河’唯一值得称道的,只是水色碧净清凉,坐在河边岩石上,倒可濯足取乐”

    燕铁衣笑了笑,啜着茶,等候这位鹤踪广被的老人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顿了顿,白飘云又接着道:“经‘石空堡’,出长城,绕贺兰山下,穿过‘胜格里沙漠’部分,就是‘古兰泰盐池’了,‘大王庙’便在盐池西去七八里路的地方,那‘大王庙’,乃是一个地名,实际上只是个荒凉的小村子,几十户人家散落附近,牧着些瘦马弱牛,种一点干瘪的杂粮,过着半牧半农的生活,苦得很”

    屠长牧道:“然则一提此地,白老便知,是否这个‘大王庙’还有着某些与其外貌并不相称的古怪?”

    点点头,白飘云道:“不错,屠兄问得好;‘大王庙’只是穷乡僻壤的所在,半点不起眼,边陲大漠之中,尽有比这地方值得一提的胜处,可是‘大王庙’三个字却会使得当地的人们闻而色变,噤若寒蝉,其原由,乃是‘大王庙’本身虽不足论,当地的一个‘黑图腾教’却大大的有名,‘黑图腾教’的大教坛便设置在‘大王庙’靠外的一座小山岗上,一般人称它是‘血殿’。”

    屠长牧不解的问:“血殿?”

    白飘云低沉的道:“是的,‘血殿’,‘黑图腾教’相传是源自喇嘛红教的支脉,因为创教人的思想行为太过偏激,不容于喇吓红教的教规,乃另行开宗立派,创立教坛,以缕雕于一只巨大乌木圆柱上的周天下七十二尊正邪神魔之像,为崇拜之宗,相信天地万物皆有司管之主,相信轮回之说,更奇异的是对神魔的崇敬一视同仁,但凡遇上他们认为是各类事物司管之主,则不论正邪,无分鬼神,照样顶膜祈祷,行礼如仪,且不戒杀生,注重睚疵之仇,他们以为人或其他生物的生死存亡,俱乃早经注定,该杀该死是命里如此,起因只是到达结果的过程──易言之,要一个人死,是主司生死之神的意思,他们下手仅是做为神鬼的工具而已──”

    燕铁衣与屠长牧全神贯注的聆听着,很奇妙的,他们都有着共同的连想──一种并不愉快的连想,他们觉得,阴负咎失踪的事,可能会和这“黑图腾教”有所牵连。

    白飘云又在继续往下说:“他们非常注重报复,他们深信人的精神寄附于灵魂,而一个非自然死亡的人,其精神必然背负着极大的痛苦而连累灵魂不得安息,解脱痛苦的方式只有以相同的手段还报于造成不幸结果的对方──若是人的因素便歼除此人,若是物的缘故则毁灭此物,他们认为如此才能令死者摆脱煎熬,直趋极乐,他们这样做往往还有一个仪式,就是将报复的目标携回死者的灵前或墓前,在祈告声中才加以灭杀,这种仪式很恐怖,乃集祭礼、神仪、魔舞之大成,却更为残酷。”

    客堂中沉默着,好半晌,燕铁衣才不自然的笑了笑:“白老真是见多识广,像这类稀奇古怪的事,我连听也没听过,白老却如数家珍,娓娓道来,却是令我大广见闻了!”

    摇摇头,白飘云道:“‘黑图腾教’这个邪道,还是不要见识的好,我只领教过一次,就永不想再和他们发生牵连,若不是你今天问起,我实在忌讳重提,燕老弟,那次之后,害得我不停的做了几个月恶梦!”

    屠长牧道:“白老怎会对这个教的内容知得这样清楚?”

    叹了口气,白飘云道:“我一个老友的儿子,也不知怎的投入该教,三年前,我有事经过‘石空堡’,碰巧遇上了他,这孩子那时倒像着魔未深,对我仍然一派亲切诚敬,或许为了眩耀他有我这么一个徒具虚名的长辈,也可能要显示他当时的场面,就坚邀我去‘大王庙’和他们教中的首要们见面,这一去,刚刚遇上了他们所谓的‘解灵大祭’简直就是屠场般的屠杀现场,不同的是屠杀的对象并非畜牲,乃是活生生的两个人,他们以一种极其可怕的手法杀死那两个人,进行中再配以尖厉的乐器与悠长的祈告声,加上受害者的惨号,我的天爷,真叫人一辈子忘不了!”

    燕铁衣沉沉的道:“未临其境,亦可体会。”

    白飘云神色萧索的道:“事后,他们教中,对我倒是相当客气,款待有加,顺便又同我灌输了一些他们笃信的教义,我呢?可是如坐针毡,勉强敷衍了一阵即匆匆离开,我那老侄子送我出十里之外,临别我只告诉了他一句话──‘早思脱身之计吧’!”

    燕铁衣又喝了口茶,目光凝聚于墙上的一点,其实他脑中在想着事,任什么也没有看。

    这时,屠长牧又开了口:“白老,那‘老鬼河’可也有着相同的怪异之事?”

    沉思了片刻,白飘云道:“倒是未曾闻及,我说过,那只是一条百把里长的窄河而已。”

    屠长牧道:“如果我们要找寻什么,循河而下,大概也费时不多吧?”

    白飘云道:“不错,一天功夫,尽可搜遍两岸。”

    忽然,燕铁衣问:“那‘黑图腾教’,白老,他们教中之人可皆身怀武功?”

    白飘云道:“不但个个勇武矫健,似且更多高手,至于功夫深浅,路数如何,因为没有看到他们比划,显露,所以难下定言,然则他们教中所谓‘圣主’,‘四法师’,‘五接引’等首要人物,皆是精气内蕴,目光如电,举止之间沉稳雍容,看来俱非等闲之辈。”

    燕铁衣道:“白老,可知道这‘黑图腾教’约有多少教徒?”

    白飘云道:“这就不太清楚了,但光在那‘血殿’内外出现的,约莫就有数百人上下;燕老弟,我认为这个邪教的人数绝对不会太多,一则它的知名度不高,二则人具良知者众,甘于苟同他们那种怪诞教义的倒底只属少数。”

    微微点头,燕铁衣道:“白老所言极是,设若此等怪异残酷的邪魔外道也能广为流传,岂非是人心大变,永无宁日了?”

    目光忧虑的望着燕铁衣,白飘云道:“燕老弟,方才我已尽告所知,可对贵组合阴大执法失踪之事有所补益?”

    燕铁衣拱手道:“承指迷津,白老料亦有所忧虑?”

    屠长牧急道:“魁首若是肯定负咎失踪之事与那‘黑图腾教’有关,则关连何来?而佟双青的出现又代表了何种义意?”

    燕铁衣从容的道:“目前我还不能把这些因由连贯起来,做一个和事实相符的解释,但从业已发生的状况析论,佟双青必然已投入了那‘黑图腾教’,或是至少与他们有了勾搭;阴负咎惩罚过佟双青的父亲,子报父仇,佟双青有他自认为足够的理由!”

    屠长牧道:“但是,那仅仅为二十藤鞭与六个月监禁的小事啊。”

    表情戚然而阴沉,燕铁衣吁叹着:“有些人为了几钱银子便闹出命案,有些人不能忍受数句讽言即拔刀相向,长牧,这人间世尽有些不可思议的怪事,虽则你我认为事乃区区,说不定某一个人便视为奇耻大辱,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感,由于立场及观念的迥异,人与人之间的感受也就不大相同了!”

    屠长牧咬咬牙,清瞿的面孔上涌起一片强行压抑的愤怒之色:“这佟双青──”

    白飘云似有所决,他毅然道:“燕老弟,我与狼妞便陪你们走上一遭,大忙帮不上,至少替你们领领路,打个接应还不成问题!”

    不待燕铁衣表示什么,一直站在墙角聆听各人谈话的白媚已急忙穿门而出,兴冲冲的丢下一句话:“我这就去收拾行囊!”

    燕铁衣考虑了一下,就在椅上欠身道:“白老,多谢鼎力相助,我也不须推托了!”

    白飘云笑道:“这才叫爽快,燕老弟,有我同狼妞陪了你们前往,定会给二位很多方便,再说我那故人之子尚容身于‘黑图腾教’,若他良知未泯,不一定还能给我们做个内应,如若阴大执法确然陷身在‘黑图腾教’之内,救他出来的胜算亦会较大些。”

    燕铁衣苦笑道:“但愿阴负咎还活着,来得及等我们赶到。”

    白飘云在安慰着燕铁衣,但他说的些什么屠长牧却听不进去了,迷蒙中,他似乎看见狰狞的赤龙在血雾中翻腾,看见乌亮的鹰翼在扑击,金色斑纹的巨虎暴睁着炯黄的怪眼,在腥风狂飚中一条巨龙般的大蛇昂首旋进,光秃的头颅,邪异的升沉于彩芒的交舞光流里,他恍若更听到阴负咎在凄厉的呼号,而呼号声渐去渐远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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